【韩叶】当垆 03
结果整晚叶修都不得安眠。韩文清不知怎么想的，转了半天竟挑了离他最近的一间客房住下了，跟对方只有一墙之隔的想法真真切切扰得叶修睡不踏实。大半夜又摸出那枣木杆，对着窗外飘雪吞烟吐雾了好半天才稳住心神，劝服自己睡下了，结果半宿还是做着被人追杀的噩梦。
难得起个大早，叶修随便披了件衣服便趿拉着鞋往下走。反正也实在没有心思开张，他干脆决定下一趟酒窖取些存货上来，左右店里也没什么事，能在地下呆上一天避开韩文清也是好的。
结果这如意算盘打了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，就被他想躲开的人给戳破了。韩文清刚做完早课不久，寻思着要不要把叶修叫起来，正巧碰上那人睡眼惺忪地摸着栏杆下楼，眼底挂着浓重的青色。他最看不得别人怠惰懒散，竟像是教训后辈似的厉声开口，“怎么这般倦怠？”
“你管我。”叶修瞌睡没醒，眼前又正是害他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，更没什么好脸色，“让让，我要过去。”
“离开嘉世之后你就这样放纵自己？”韩文清拎起他一只手，灌注内力，表情更是严肃，“看看你现在，跟个废人有什么两样！”
叶修甩开韩文清搭在自己脉上的两指，警惕似的把手按在怀里，先前还困顿的眼中清明一片，“韩文清，有些事该管，有些事不该管。”
“你的事就该管。”韩文清见他神色有异，又想将叶修的手抓来细细检查一番，对方却似乎有意防备着他的动作，“你有事瞒着我？”
“我说老韩，你也太自作多情了，”叶修一面紧紧盯住韩文清，一面小步向后退，“我有什么必要瞒你。”
“那你是在怕我。”
“我……”叶修失语，没留神被身后的台阶绊住，眼看着就要倒下去。韩文清不知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技重施，手倒先一步伸了出去，将人使劲儿拽了回来。两人昨日在平地上还好，此刻站在楼梯上空间有限，由不得这样瞎闹。韩文清只顾着拉住叶修，却忘了自己也站在台阶沿上，经他一撞便同时咕噜噜滚了下去。
所幸他二人站得位置并不算高，叶修做好了免不了要被磕碰几番的准备，却意外没觉得疼，睁开眼却是一片粗糙的玄色。他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是韩文清的衣襟，而玄色的主人正被他的脑袋压住了右手。
叶修张口想说点什么，可无论道谢还是道歉都实在难以启齿，最后还是被韩文清抢了先，“你没事吧？”
“……没事。”
韩文清看他无碍，突然变了语气责怪起来，“你怎么一点防备没有！刚才有多危险！”
“还不是你要拉我！”
“我拉你是查你脉搏，你躲我做什么？”
“没法儿跟你解释，”叶修试着从地上爬起来，“你放开我。”
“你先解释，”韩文清就着伏在他身上的姿势按住叶修的双肩，“为什么要躲？”
叶修身处下风，音调微变，“韩文清你放手！”
“叶秋，你到底在躲什么！”
韩文清正和他较劲，突然听到耳后风声像是裹挟着什么冲了过来，想也没想便抬手截下一支冲向叶修的细长物什，“谁？”
“老子还要问你是谁！”说话间又射来相同的暗器，韩文清夺在手里才发现只是店里的竹筷。那人动作虽快，准头却并不靠谱，兼之没有灌注几分内力，使得攻击看似密集实则无力，“放开我老大！”
“你老大？”韩文清拨开一圈无差别射向二人的竹筷，低头问叶修，“这是……”
叶修叹了口气，推开他从地上坐了起来，言语间透着熟稔的无奈，“还有你，是不是想连我一块儿弄死？”
“老大老大你没事吧！”那青年听他开口，立马从不远处奔了过来，蹲下撑住叶修的同时又挡在韩文清身前，“你在哪儿惹的黑脸怪？好生怕人！”
叶修拾起一支竹筷敲在他头上，“先不论这个，只说我怎么教你的？发暗器要注意什么？你是要救人还是杀人？”
“我这不是救人心切嘛，顾不得许多、顾不得许多。”
见韩文清还是一副迷惑的样子，叶修心知这一早上的清闲恐怕已是空谈，干脆坐在地上为二人介绍起来，“这是包荣兴，算我店里的跑堂。”
“我明明是老大你的首席弟子，”那青年不满意似的嘟哝了一句，向韩文清伸出手来，“叫我包子就成。”
“韩文清。”
“老……韩文清前辈是武林盟主，就是各门派里最厉害的那个，”这般情况下，叶修也不忘揶揄他一句，“你要是内功心法有什么不懂，尽可问他。”
“老韩前辈好！”
“跟着瞎叫什么，”叶修又往包荣兴脑后拍了一记，“忘了问你，店门没开你是怎么进来的？”
不速之客脸上尽是坦然，“从后院翻进来的呗。”
“你还挺得意，回头让老板娘知道了又要唠叨。”叶修揪着他的耳朵站起来，也不理身后的韩文清，自顾自往酒柜后面坐下，“罚你去酒窖里抬六坛酒来。”
“老大，六坛也太多了，”包荣兴揉揉被捏红的耳朵，“少两坛行不行？”
叶修拿烟杆敲他脑袋，“想讨价还价，再不去叫你抬八坛。”
两人只当那名外客不在场，嘻嘻闹过片刻，各自去准备开张前的琐碎事务。韩文清坐在长椅上望了叶修半晌，兀自开口问道，“你来这里多久了？”
坐在柜台里的人像是没听见，只顾低头翻看台上的账本，好半天才闲闲散散答道，“不足两年。”
“他们可知你身份？”
“什么身份？”叶修从柜上取下一只小巧酒壶，并不抬眸看他，嘴角却衔着似有若无的笑意，“嘉世掌门？武林大会魁首？还是叛门恶徒、人人得而诛之的匪人？”
“你明知……”
“我已不是叶秋了，韩盟主。”
叶修为自己斟了一杯，眼睛追着韩文清脸上变化的神色，“叶秋是江湖侠士，是少年魁首，是嘉世掌门，是跟你意气相争的天才，可他早就离了嘉世，现在你尽可当他死了。”
“叶……修。”韩文清像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他这名字念出来，又像是后面的话多么难以启齿似的，“你走后不久，嘉世遭了敌袭。”
白玉一样的瓷杯握在叶修掌心，用微不足道的热度温着杯里的一汪凉液，兜兜转转映出他的眼眸。韩文清见他不语，于是继续说下去，“你不在，陶老板也不知去了哪里，副掌门刘皓一人无力抗敌，没多久就败了。”
叶修不知看向何处，声音微细，“孙翔呢？他们不是找了孙翔做新掌门？”
“孙翔当日在山下与那匪徒斗了许久，不想中了对方的调虎离山计，察觉时已经太迟。”
“来你处前我去栖云山走了一遭，嘉世大门已毁，山上房舍倒了十有七八，”韩文清叹道，“那座小竹楼也塌了。”
“不论你还记恨与否，嘉世也无法再伤你丝毫。”
他这话像是磨尖又淬了毒的一柄剑，直直插入叶修的心口。他稳稳当当地把喝下一半的酒杯放在桌上，两只手插入发丝，将头深深地埋在桌上。
“老韩，你放过我罢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
看完顺便给我写个印象呗→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