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韩叶】当垆 15
二月二这日早上，几个姑娘又是与叶修打过招呼就出了门，苏沐橙走在最后频频回头，仍是忍不住来牵他衣袖，“要不你还是与我们一起去吧？门户锁紧也不碍事的。”
“我一个大男人跟你们去像什么样子，要拎东西尽可找包子去，他也乐得跟你们瞎逛。”叶修笑笑，“沐橙长大了，知道心疼哥了。”
“又胡说八道。”苏沐橙心里清楚他是真的不在意，但还是有些介怀，想了一刻便与他道，“那我给你带些好玩的东西回来。”
叶修点头承下来，“好啊，我倒看看你能挑些什么好玩意儿。”
镇上整条大街两侧都是摊贩，单是卖古怪面具的都有五六家，他几个皆拣了自己喜欢的样式戴着，互相看过不免笑作一团。陈果选了只狐狸脸，自觉有趣，探过头去发现唐柔买了铺子上最凶的红脸恶鬼，而苏沐橙竟是拿着个平平无奇的花脸面具，比划半天戴上了。热心肠的陈老板本想让她俩再多看看，可转念一想这面具不过是个玩物，哪有什么该买不该买的，也就紧着各人爱好去了。
包荣兴原先待的镇子常有这样庙会，于理说早就见怪不怪，但偏偏看上去一副新奇无比的样子，竟像是比三个姑娘还要兴高采烈，稍不留神就挤到了人最多的摊子前面。他们虽说出门尚早，但却未想见街上有这样多的游人，眼看着要到正午，却还离表演地方极远，陈果干脆拍板决定，先领着他们去茶楼上坐着歇息，等到人流散去了再出发也来得及。
“几位姑娘想用些什么？我店里有上好茗茶酒水，外附蜜饯点心，可有不少小姐夫人爱吃得紧呢！”店里小二边为四人斟上茶水边殷勤递来菜牌，陈果翻了半天，眼睛都要挑花了也没定下来，又不愿意胡乱打发，只好拉上唐柔与她一道研究，“小唐你见多识广，看看点什么。”
唐柔往日在家并未留意这些，这下不免有点抓瞎，最后只能依着眼缘随便敲定下来，“一壶冻顶乌龙，再一碟瓜子、一碟马蹄糕、一碟如意凉糕，先这样吧。”
点心上桌很快，四人相熟已久，也不拘着什么便痛快吃了起来，结果没多时就发现两盘点心远远不够填饱肚子的。包荣兴伸长了脖子去看店家挂在门口的木牌上还有什么菜色，忽而听得背后有熟悉声音传来，“请问这些点心方便带走么？”
“韩大哥！”苏沐橙轻轻叫起来，又向他方向挥手，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“我到驿馆发信，回来经过这店，想着给他带点什么回去。”
陈果有些惊奇，“给叶修？他爱吃点心？”
“先前是喜欢的，”韩文清怔了一刻，默然道：“现在倒也不好说。”
苏沐橙赶紧答道：“喜欢喜欢，当然喜欢了，不然他研究那些甜汤之类的给谁吃啊。”
韩文清刚好从小二那里得了肯定的答复，当即就做出决定，“那劳驾给我一份豌豆黄和绿豆糕，包好。”
“韩帮主可真果断，”唐柔看他行事利索，心中隐隐钦佩，“方才我们犹豫了半天才想好点些什么。”
“他这些年口味不曾变过，总吃那几样，我也不过照葫芦画瓢。”
这边接过了店家奉上的两包点心，韩文清起身向四人作别，临走前不忘关照一句，“你们尽兴去玩，不用记挂旁的，我这就回客栈里去。”
虽然他几个已在这店中用过餐点，可那主街上的熙熙攘攘却并未缓释分毫，眼见着韩文清刚出了门就没入其中，找不见了。陈果执起茶盏吹了吹，思索道：“他二人关系真是亲近，这么长日子来我们与叶修同吃同住，却从未听他提起过偏好这些。”
“原先我们还在栖云山上的时候，叶修就常常偷溜出去找韩大哥，”苏沐橙见她似有所思，浅浅笑道，“每次都说是比试，可实际上谁知道他俩又跑去哪里玩儿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陈果皱眉想了半天，始终没得出个靠谱的答案，最后还是问了出来，“既然这两人如此亲厚，那叶修出事时候，怎么没见过他来帮衬分毫？”
唐柔冷不丁插了句话，“他是霸图帮主。”
“小唐？”
“柔柔说得对，韩大哥他是霸图帮主。”苏沐橙看向那人消去踪迹的地方，缄口片刻，重新扬起笑脸对其余三人道：“你们可不知道，韩大哥一向偏心叶修，先前每次来栖云山都要带上好些吃食点心，无论哪样都照着那个家伙的口味来。不止如此，带来的东西还都归叶修，我求他半天，才肯分我几块。”
这厢四人正为了苏沐橙的话重新聊起家常，那话题中心的人物却早就拎着那两包点心挤出了人群，觅得一条僻静小道，从某户人家的窗台上借力跃起，展开身法便回到了兴欣客栈附近。今天正是节庆时分，像是所有居民都跑出去参观似的，往日里就少有行人的路口更显寂寥。韩文清回忆着方才收到的信函，似乎正如他所预期，又幸而不出他所料，心下忽然生出许多感慨，不觉间停下步子整理纷乱的思绪。
此次行前，张新杰就曾与他确认过许多次，去这里的来意是什么，目的又是什么，可再多的弯弯绕绕也无非是一句“你信不信他”。韩文清可以告诉武林盟的众人、告诉霸图的门生、告诉疑虑重重的张新杰，叶修此事定有隐情，也可以在那人面前堂堂作誓，却无法令自己毫无根据地感到信服。
他对于叶秋的信任源自二人近十年来的交接。若是在其他情状下问及韩文清，叶秋此人如何，行事如何，他大概都会用最朴实却有力的言语告诉对方，此人心性纯良，偶有顽劣却不伤及根本，行事做派皆有侠士风度，无论在何情状，都是最为可靠可信的友人。
但他却不能这样轻易的说服天下人，那个叛门离道的叶秋、那个重伤同门的叶秋、那个精通炼药的叶秋是无辜的，他不会做出害人性命的事情来。
只因得他不是他，往日的叶秋换做叶修，往日的韩文清却成了武林盟主。
可如今有了这样的铁证——虽然还只是漫长征程的开始，韩文清就好像已经确知了往后的种种顺遂，忍不住想将这样快意的心情与叶修分享。他还记得年少时叶修最馋点心，尤其离不开豌豆黄和绿豆糕，每次在茶馆牌子上见到了就走不动道。虽说这人现在与先前变了许多，但韩文清总有些难以言说的笃信，即是这两样东西无论何时都能叫他欢喜。
思及此处，韩文清便不再为先前那点弯绕心思所困，迈开步子向店门方向走去。隅中眼见就要过去，按照对叶修那怠惰作息的了解，韩文清猜他定是刚起来不久，极有可能还在被窝里揉眼睛。他边这样想着，边绕过通向门口的最后一个拐角，意外发现店门竟大敞着，全然不似它应有的状态。
韩文清快步冲去，两三步的距离中只觉着脖颈上突突狂跳。还没等迈过门槛，他便瞧见了叶修——那人正穿着打烊时分换上的宽松衣裤，靠后抵在平日坐镇的柜台前边，面容难得如此严肃冷峻，却在看到门口的韩文清时突然弯起眼睛笑了笑。
本该平平无奇的场景，换做了任何时候大概都会让人感到轻松，只是如果叶修的面前没有五个黑纱蒙面、身量相近的匪人，那大概就更令人舒心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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艰难复健……